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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遺蓮子十已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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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3章 遺蓮子十已修

山間荊棘叢生, 十分難走。

然而一行人不敢浪費時間,以最快的速度朝山內趕。按照宋矜與田二郎說的,一直往東查找。

等到越過一道山谷, 視線陡然開闊。

山下的火光照徹天空,林木劈裏啪啦脆響, 火舌以極快的速度朝山上舔舐, 眨眼間焦黑一片。

山匪放火燒山了。

田二罵了句臟話。

火光明亮, 照得天空血紅。

層雲低垂, 撲面而來的風滾燙, 夾雜著數不盡的煙灰。謝斂沈默片晌,陡然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
他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,臉色慘白地揩掉唇邊血跡, 才陡然擡眼。

“去……下山調人滅火。”

“那宋娘子呢?”田二脫口而出。

他折騰這麽一晚上,可就是為了宋矜的安危。

謝斂道:“我去找她。”

田二反應過來,又忍不住皺眉, “火勢這麽大……”

謝斂再次咳嗽起來,鮮血順著指縫,淅瀝滴落在衣襟間。饒是火光的映照下, 側臉仍舊蒼白如紙,不見絲毫血色。

田二的話吞進喉嚨裏。

他知道宋矜在謝斂心中的地位, 沒什麽多說的。

“先生三思!”

其餘隨從站得遠,還未覺察謝斂的不對。

比起宋矜, 他們更加擔心謝斂。一旦謝斂出了事, 他們在宣化縣所做的種種努力, 都會化為烏有。

新政的雛形才剛出來……

任何人都可以出事, 唯獨謝斂不行。

“曹使節對先生給予厚望,等著先生在宣化做出成績, 來日接管州城。何況新政是先生的心血,還要仰仗先生推行,定要保重自身啊。”

這些人都是曹氏的心腹手下,為了試點才跟隨謝斂。

此時齊齊作揖,想要挽留他。

謝斂咳嗆得終於好了些,直起身來掃視眾人一眼,置若罔聞。

他解下腰間令牌,交給隨從。

“與趕來的守軍回合,就地扣押陳望。”謝斂取過隨從的劍掛上,聲音仿佛是從喉間擠出來的,艱澀卻十分果斷,“告訴章大人,問罪何鏤。”

他此時終於擡起臉,面色白得發青。

唇邊血跡殷紅,脖頸冷汗涔涔,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要暈過去。

“謝先生!”隨從要攔。

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,謝斂只看向田二郎,“繼續帶路。”

不等隨從反應過來,謝斂已然轉頭。

田二郎咬牙點頭。

火光越來越明亮,連空氣都變得熾熱了幾分。謝斂的呼吸極緩,順著山路疾行往前,視線隱約有些模糊。

燒灼聲瑣碎繁雜,一下下勾扯他的意識。

熟悉的火光鋪天蓋地。

謝斂喉間發緊,幾欲作嘔。視線變得模糊又清晰,身體不受克制地輕顫,冷汗如雨般浸沒衣衫。

他先是有些冷。

然而順著山道,意識變得雜亂,便不覺忽略了冷意。

他的意識早已被恐懼攫取,以至於麻木遲鈍。

但謝斂卻不由想起宋矜。

他知道宋矜有時很堅韌,但那都是強撐出來的,實則冷一點不行、黑一點也害怕……

忽然,身側田二一頓。

謝斂模糊聽見他說:“……有腳步聲傳過來。”

“……”他發不出聲。

但謝斂瞥見荊棘上,有帶血的衣料。他一向記憶好,認得出來,那就是宋矜所穿過的衣料。

宋矜就在附近。

他眸色陡然沈下去。

果然,遠處傳來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。

火把的光在樹林中搖曳,伴隨著動靜,越來越近。

兩人藏入灌木叢中。

安靜中,腳步聲變得越發清晰。人數應該不少,都帶著兵器,若是正面遇上了,後果不堪設想。

“搜查的山匪有些多。”田二壓低聲線,有些說不出的焦灼,掃視四周,“只盼他們等會掉個方向。”

謝斂道:“宋娘子在附近。”

田二先是一楞,隨即狠狠打了個冷噤。

若是宋矜已經落入山匪手中,簡直不敢設想。即便沒有,他們人又太少了,若是撞見山匪也無法脫身。

“我去引開他們。”田二咬牙說道,一下子站起來往外走,又忍不住回頭看謝斂一眼,“保重。”

“往山下去。”謝斂言簡意賅。

田二點頭。

大火已經驚走了山中的走獸飛鳥,黑黢黢的山林內,此時已經不見別的聲響。偶爾風吹過來,裹挾著遠處劈啪火聲,不絕於耳。

謝斂孤身穿梭在山林內。

他的衣裳早已被冷汗浸濕,此時才後知後覺冷得打了個寒噤,袖中僵硬的手指微微蜷起。

身體的木僵變得更嚴重了。

謝斂靠在樹後,目光落在腰間的佩劍上。

他抽出劍,在小臂從上往下劃開。獻血湧出前,謝斂便將袖子綁住,沒有在地上留下半點痕跡。

疼意令他意識清醒幾分。

有了疼意發洩,軀體上的木僵散去一些,他繼續專心找尋宋矜。

往前只有一道山崖。

但山谷閉塞,要下去也麻煩,宋矜應該在上面。

謝斂緣著山崖撥開草木找,腳下幾次險些踩空。小石子落下山谷,羽毛一樣消失在眼前。

山崖四周沒有痕跡。

但謝斂找得很認真,終於找到了草木遮掩下的一處山洞。

他不確定洞裏有沒有人,但洞口確實有活物留下的痕跡。如果宋矜在山崖上,這或許是她唯一的藏身位置。

但也有可能,洞裏只是山上的野獸蟲蛇。

謝斂按住劍柄,面向山洞內探身。

“沅娘。”他喚道。

沒有人應答他,但山洞內似有聲響,但判斷不出是什麽。

謝斂心口發沈。

他無聲抽劍出鞘半寸,步履輕緩地矮身往內。洞內一片漆黑,眼睛徹底沒法視物,但直覺卻變得格外敏銳。

洞內有活物。

而且在向他靠近過來。

謝斂頓住腳步,摩挲著手裏的劍柄,沒有再往前。

宋矜哄著婦人休息保持體力,自己卻一直不敢睡。但她太累了,不知不覺險些睡著過去。

是洞口的腳步聲,驟然將她驚醒了過來。

她無聲往前,將婦人擋在身後。

在山洞內呆久了,眼睛已經適應黑暗。

宋矜看出洞口的身影是個男人。

微妙的對峙過久,對方朝她靠近,隨著步伐還有刀劍獨有的金屬聲響。宋矜心臟被捏緊,也往前挪了挪,和婦人拉開距離。

對方靠過來一瞬間,宋矜聞到濃烈的血腥味。

她毫不猶豫刺出銀簪。

然而對方反應更快,她手腕一疼,銀簪險些脫手。宋矜疼得倒吸一口涼氣,踉蹌後退,卻被對方扣住了腰拉進懷裏。

濃重的血腥裏,混雜著極淡的蘇合香。

“宋矜。”謝斂的嗓音透著沙啞,“是我。”

宋矜無意識松了口氣。

她手裏的銀簪落地,後知後覺感到害怕,無意識抓緊了謝斂的衣袖。但長久的恐懼和疲倦過後,她的意識變得太過模糊,幾乎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。

無論怎麽說,謝斂都不該出現在這裏。

一切種種,都更像是在做夢。

“你受傷了?”宋矜敏銳地問。

謝斂只說:“哪裏不舒服?”

宋矜沈默片刻,試著往前擡腳,疼得悶哼一聲扶住了謝斂。對方連忙扶住她,動作都比先前輕柔許多,“很疼?”

當然很疼,而且忍著疼痛和擔驚受怕久了,會很難受。

宋矜張了張口,說不出來話。

她渾身上下都疼,淚意卻越忍越是忍不住,連帶著渾身的傷都疼起來。但她哭得太沒道理,說什麽也不該在這時候矯情。

宋矜偏過臉去,微微仰起臉。

淚水順著臉頰滑落,她咬住唇,不發出聲音地流淚。

眼淚被人以指背揩掉,謝斂的手帶著顫意,冷得驚人。他的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她臉上,遲遲沒有移開,嗓音也變得很輕。

“沅娘。”

他一如既往,連安慰都仿佛都沒有。

宋矜眼淚決堤,哽咽道:“外面怎麽樣了?”

謝斂沒做聲。

她的臉被他托著,重新偏了過來,握著衣袖為她揩掉淚水。

黑暗裏,宋矜只能望見謝斂的一點輪廓。饒是如此,他也顯得冷冽沈穩得過分,和此時的溫和一點也不一樣。

宋矜不好意思,她小聲說:“還有蔡大娘,她累得睡著了。”

“我背你。”謝斂只說道。

宋矜想到了什麽,不由伸手去摸他的袖子,卻先一步被他抵住肩頭,連手指也被反手攥住。

謝斂的手非常冷,帶著些許顫意。

“這裏不宜久留,”謝斂的嗓音發啞,像是被砂紙打磨過,“山匪放火燒山,我們盡快下山。”

宋矜頓時一驚。

她這會兒恐懼逐漸散去,意識回籠。

衡田到了關鍵節點,山匪圍攻她也是為了威脅謝斂。這個時機,他最好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動,否則等於正中別人下懷。

但謝斂竟然親自來找她了。

不但如此,還是在山匪放火燒山的時候。

“謝先生……”宋矜輕聲。

她有些話想要說,卻又不太說得出口,不由踟躕起來。

謝斂:“外面有人在搜查。”

她只好沈默下來。

宋矜有很多疑惑,但她聽出謝斂話裏的意思,便不再追問了。當務之急,確實應該是盡快下山,躲開山匪和大火。

“我去叫醒蔡大娘。”

宋矜推了謝斂一下,沒有推開,只好被扶著去叫睡得極沈的婦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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